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涿州急与困:三位记者的洪水报道手记

发布时间:2024-05-21 16:03:53 来源:乐鱼彩票 作者:乐鱼官网最新版下载 点击量: 67次 字号:[ ]  [我要打印][关闭] 视力保护色:

  作者陈劲大学学习新闻专业,毕业后选择成为一名自由报道摄影师。他将镜头和文字对准小镇青年的生活与情感,作品普遍关注当下中国年轻人的生存和流动状况。

  2021年,深度训练营曾推出“记者在汛区”系列,对话了多位参与河南暴雨报道的记者。时隔两年,我们向参与涿州洪灾报道的记者们发出邀请,希望掌握更多灾难报道的操作方式,也希望得到一些非常规的启发。

  我们对话了线上完成报道的文字记者傅一波、两度前往涿州的视频记者郑海鹏、《南风窗》记者何国胜,和他们一起复盘作品诞生的过程。

  一场暴雨,把一个平凡的小区推到关注焦点。“水尚仁佳”因地库塌陷,占据微博实时热搜,成为涿州最牵动人心的小区。

  人们关心“水尚仁佳”,不仅因为被困其中的家庭,还因联想到同处城市生活的自己:住进高楼里,习惯了现代化生活的人们,该怎么应对灾害?

  记者傅一波也因热搜关注到“水尚仁佳”,在他的报道中,城市的灾情有其特殊性:高楼为低层住户提供了退路,但居民的高密度也让一栋楼的救援任务更加艰巨。

  傅一波的目标是找到这栋楼里的人,在手机电量、受困者的身心状态、新闻的时效性等多重考验之下,他穿透空间,详尽地了解这栋楼里发生的事情。发稿前三小时,他终于再次拨通一位采访对象的电话,并将文章的摘要改成了一行小字:“全部获救!”

  傅一波放弃了宏观层面的解释性内容,聚焦一座“孤岛”被拯救的故事,在一众长稿中,就像一个自带放大镜的视点。和人的遭遇同时被放大的,还有生存智慧、善意与来自记者本人的关怀。

  傅一波:最主要的信息来源是微博上的互助文档。我一共找到了17个人的联系方式,有一个是微博私信的,一个是其他的媒体老师给到我的,另外的15个全是通过互助文档。最后实际打通电话的不到一半,因为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,他们没有水,没有电,能打通已经很不容易,有些人打通之后,聊了一句两句就挂了,聊得最久的大概聊了一个多小时,后来试着打过去,就再也没有接通过了。

  傅一波:首先,我会确定几个核心的问题,第一就是他们现在的情况,时间地点人物,然后问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东西,最后来确定他们现在生活得怎么样,身边环境如何,其实有很多个点,缺水怎么办?缺电怎么办?缺吃的怎么办?三号楼那一栋的一楼和二楼被淹了,那这些人怎么办,去了哪?

  甚至他们有提到救援队路过,那为什么救援队没有办法救这个小区,他们面对的问题到底是什么,这些对我来说是关注的重点。由于时间紧,我没有办法耽误太多时间聊更多细节。这篇稿子整体操作的时间也很短,从头到尾只有一天半。

  甚至在七点刊发前,我都一直不停地打这些电话,因为定稿的结尾是人还没有救出来。我从中午十二点开始打,一直打不通,直到四点多的时候才打通一位三号楼的居民,他告诉我,在发稿的那天早上的八点钟,小区开始得到救援,所以人都已经救出来了,我重新调整了结尾。

  深度训练营:对于被困的居民来说,手机是跟外界沟通的一个方式,但是断水断电的情况下,接受你的采访会消耗电量,他们接受媒体采访的动机是什么?

  傅一波:在我打通电话的几个人里面,几乎所有人都向我表达了他们缺水缺吃的,希望我通过有限的资源去帮助他们,去向救援队说明情况,这是肯定的。但是没有办法直接帮助,大家都看到了公羊救援队动用了直升机救援,因为三号楼周边的塌陷,但是悬停的直升机一次只能坐七八个人,同时还需要动用极大的人力物力,它有航空管制,有报备,有油费,所以在这种时候他们会特别慎重,也会优先救老弱病残、小孩,所以当时三号楼的居民也会有一些抱怨。

  傅一波:我会在群里面说情况。和公羊救援队聊的时候也会转达,并问他们未来几天的救援计划,我当然尽可能地把信息扩散出去,给到一些能够帮助到他们的人。

  深度训练营:一般救援类的新闻都是写群像,这一篇的主要人物不算特别多,为什么这么安排?筛选人物的标准是什么?

  傅一波:这个小区有特殊性,就是被困的人比较集中,加上楼的塌陷。其实没有去特别设计,反而是因为这种特殊性,(人物)没有那么多可供选择。标准可能是,这些人里面要有一两个人,能够清晰地告诉我这几天的经历。

  傅一波:一是通过其他媒体的报道,或者通过视频去看当地情况。二是在这样的稿子里面,需要第三方的印证,比如A说了一个点,就要看B怎么说,身边是不是可能有C,来保证A信息的真实性。如果这篇稿子只有一个采访对象,那就不能这么做,因为会有很多主观的东西,产生各种问题。

  傅一波:其实就是要不断地去push追问这些细节,比如说采访对象告诉我,第一天晚上和弟弟睡在二楼,那我就会问:你几点钟醒来,看到了什么,水大概到什么位置?按照常理,夏天都很热,他们如果困在里面,会穿什么样的衣服?会服,会赤膊吗?坐在哪里,怎么消耗时间?这些都会是场景的一部分。

  有一个细节是,当时所有的媒体报道都集中在弄清楚地库塌陷时间点,包括塌陷的声音,在问到的所有人里面,都没有人告诉我一个准确的时间,早中晚都有人说。我就很好奇。

  直到有一个人说,都什么时候了,我们命都难保,谁会管这是什么时间,谁会去注意那个声音?塌陷时,我推测会有挺大的声音,但是雨也很大,他们的体感全部在保命上。

  深度训练营:稿件中体现了被困人员的生存智慧,比如说用电瓶车的电池给手机充电、用打火机点燃棉花来泡面,这样非常小的细节,你是怎么注意到的,又是怎么去引导提问的?

  傅一波:我会顺着衣食住行提问,吃怎么办?采访对象说吃泡面。那我又问泡面是煮的吗,你们怎么生火?他就说是用食用油浇在棉花上,用打火机点着,也说如果真不行了,他父母再嚼干泡面。

  如果需要这些细节,就得不停地去追问“为什么”,带着好奇和困惑。我们不可能什么都懂,我也不知道电瓶车的电瓶怎么去给手机供电,我也很好奇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个方法。不过也要注意,在那样的环境下,追问可能会让他反感,对方一开始也会说一定要留着手机的电量,和外界保持联系。

  傅一波:我会比较在意去询问他周边的情况,这个度也要去把握下,太追求场景可能读起来会很像小说,但不能无中生有,我觉得周边场景的细节,可以比较清晰的还原出当下的状态。比如说成功生火之后,他们的表情是什么,或者看到那个抽水马桶溢出来了,他们的反应是什么。

  傅一波:在灾难面前要去表露的,第一是关心和提供帮助——我知道你们被困的情况,我是来关心的,尽可能提供帮助。第二,在提供帮助的同时,我也需要知道你们现在的情况,同时告知自己的记者身份。第三,我希望让更多人来关注这个群体,更多人关注能够得到救助的可能性会更大。

  傅一波:我会在采访最后提一下“我们保持联系”,但是开头说太多是会耽误时间的,让对方进入状况慢,其实没有很多时间去聊这些开场白、铺垫。我就很直接地告诉对方:我来提供帮助、我是记者、我会把你的情况扩散,然后直接进入主题,甚至有时表明身份之后边聊边问。

  傅一波:不会,尽可能地问一些情况,能聊一会儿就聊一会儿。但前提是对方已经告诉我,“手机只有10%电量了”,我确认他自己也有分寸的。

  深度训练营:稿件中的时间点比较清晰,采访对象对于时间的记忆力有这么敏感吗?你怎么样去推动他们还原具体的时间点?

  傅一波:其实有一两个人被我问得有一些烦,我会不停问,因为我需要确认这个时间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,或者这件事究竟在什么时间点发生。

  深度训练营:被困的两天时间里,他们的灾情可能会发生变化,媒体关注的点也可能会变化,你在做报道的同时如何关注灾情走向,不失去对灾情最基本的判断和跟进,同时又保证自己专注在报道当中?

  傅一波:我一定会非常紧密地跟进,搜集当地的情况,包括小区的情况,甚至于我每一个采访对象的情况。我隔两个小时就会给他们发一条信息,问现在的进度。在我写得差不多的时候,也会赶紧问一下有什么进展,他们有没有得到救援,或者通过一些救援群去看实际情况。

  八月初的涿州暴雨,前凤凰网视频制片人郑海鹏带着相机去了两次现场,带回两条长视频和一只小白猫。

  他的行动大都被记录现场的目标牵引,订票出发时没顾得上额外做准备。在水里前进时,潜意识里提醒自己摔倒后先保护相机。“这里每时每刻发生的都是新闻,我只要记录下来就好了。”

  抓紧拍摄,抓紧剪辑发布,《涿州救援8小时》和《泡在洪水里的图书老板》,两个超过十分钟的长视频均获得不错反响,他说自己喜欢跑现场,喜欢做原创,希望引起社会关注,给主人公带来一些实质的改变。

  现场拍摄充满未知,郑海鹏坦言运气占了很大一部分。他向我们回顾了在涿州的行程和拍摄,以及对视频新闻的感悟。

  郑海鹏:我是8月2号坐高铁到的,因为我两年前去过720河南水灾的现场,也是坐高铁。一般发生灾情之后,高速可能会因为不可抗力中断或者封闭,铁路干线作为主要的交通大动脉,临时中断的几率比较小,我看到北京到涿州高铁只要20分钟,但票也不好买,候补了好几列才抢到。

  只要到了涿州,再去现场,想办法打车或者是找私家车这都可以。有其他记者去涿州,他们开车或是租车,往往会堵在高速上,又下不了高速,高速口可能临时封闭,需要多次绕路才能到达更接近现场。面对这种情况,我的经验是高铁比较稳妥,没有高铁再想其他办法。

  8月2号下午我去了涿州107国道附近的一个村子,当时水很深,我进不了现场。这里相当于一个集合地,各种救援队都在,我遇见了上海蓝天救援队的人,是我之前的采访对象,他人很好,有自己的私人救护车,从上海开车过来,就想去救人,之前郑州大水他也去过。

  当时的郑州很多人需要救护车,结果这次到了现场发现,涿州并没有像郑州那样短时间接近瘫痪,它的医疗系统正常运行。救护车的用处并没有特别大。

  进入灾区现场,很多时候需要借助外力,比如找当地人带你进入新闻现场。有时候,核心现场因为安全问题,会设立几道封锁线。救护车属于特殊车辆,它可以畅通无阻,到达涿州后,救护车司机载我顺利跨过封锁线,到达核心现场。在涿州107国道附近,我看到很多救援队接力,把村民挨个救出来,拍了很多素材。当时我的任务是找到可以报道的新闻故事,因为不管是文字特稿还是深度点的新闻视频,做群像可能并不讨巧。

  郑海鹏:对,一个核心的新闻当事人,或者说是故事主人公。在现场,我不能一直围观,我得跟人搭上话,并且近距离拍摄。那时候,我很想让救援队带我进现场,救援队的集合地水深有半米多,到膝盖,再往里面去,水就特别深了。

  每一次出差我焦虑的是,到了现场要突破,找人,初到现场往往并不如意,压力很大。但是我也很享受那种重压下,慢慢释放,突然柳暗花明的感觉。

  由于水深,光凭我自己进不去,听当地人介绍,救援队集合地距离里面的村子还有两三公里,我开始和各路救援队搭话。现场很多橡皮艇只能容纳6个人,后来我发现河南永城水上救援队有一条船能容纳20人,是一条十多米的不锈钢船,当时我第一感觉:不差我一个座位吧?有希望能搭船。

  因为船只特殊,我主动上去搭话,永城救援队队员的态度很好,果断答应我跟拍的请求。由于拒马河泛滥,之前从涿州市区到达百尺竿镇仅有十多公里,但是我们不得不绕路70公里,当天晚上从涿州到达房山修整,第二天早上6点到达百尺杆镇救援。

  郑海鹏:全程举着相机。但是会有阻力,比如身穿的人看到我泡在水里一直拍摄,会让我走开,并质疑我的身份。

  当时人太多了,比较混乱,身穿的人顶多说一两句,我一般不会和当地人起正面冲突,要讲究迂回策略。他让我走,我就短暂离开现场,一会儿又迂回过去。

  我到达的2号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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